中介机构中最辛苦的是会计师事务所。而各国会计师中又以美国会计师受到的制约最多。
没有特权
美国会计师很少有特权,顺手牵羊的事是一点也不能做的。按照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下称"证交会")的规定,注册会计师事务所和其成员不得在其所审计的客户或其客户的母公司、子公司或关联公司中直接拥有任何经济利益或间接拥有重大经济利益。
都说"马不吃野草不肥,人不发横财不富"。有时连律师都要吃几口野草。新经济鼎盛时期,帮助网络公司上市的律师就能以上市公司的股票、股票期权作为其报酬。
美国律师还有项特权,就是他们为诉讼而准备的任何文件(包括律师之间以及律师与客户之间的书面来往),统称"律师产品"(attorneyproduct),无须向任何人披露。会计师也有类似的东西,叫"工作文件"(workingpaper)。会计师拥有其工作文件,未经客户或法官同意,不得向外披露。但两者很有些不同:第一,"律师产品"只限于诉讼；第二,"律师产品"似乎更是要保护律师,而"工作文件"则似乎更侧重于保护客户的秘密。
1995年,美国国会推出《个人证券诉讼改革法》(ThePrivateSecuritiesLitigationReformAct)。总的来说,该法有利于会计师,因为它限制了集团诉讼中原告发难的机会。但该法对会计师也是求全责备,尤其是在审计方面非常的苛求。按照该法,会计师事务所必须制定一系列程序,借以调查发现重大违法行为,查出重大关联交易,并对发行人在下一个财政年度能否保持其持续经营(goingconcern)做出判断。
判断和预测未来总是件难事。要是能够预测未来,我们就做星象学家了,何必去做什么会计师、律师。还好,该法只要求会计师预测下一财务年度的情况,而不是"五年"规划或"跨世纪"纲领。所以会计师没有千里目也可以办得到。
告密披露
按照美国法律,会计师还有个职能,就是报警的职能。美国会计师像峰火台上守望的士兵,发现情况就必须高举狼烟,传递警报。具体程序如下:
如果会计师了解到公司有违法行为,而这些违法行为对财务报表会有影响,审计的会计师必须立即向发行人的管理层、审计委员会以及董事会通报。接到报告后,管理层、审计委员会以及董事会必须在数日之内予以答复。如果管理层和董事会未能采取措施,会计师必须考虑以下问题:(1)是否认为发行人的重大违法行为会对财务报表产生重大影响；(2)是否有理由认为,公司管理层坐视不问,其结果是无法出具标准的审计报告,或是会计师应该辞职。如果回答是肯定的,则会计师必须迅速通报发行人的董事会。发行人的董事会收到通报后如果还是没有答复,受雇审计的会计师应该挂冠而去,并向证交会提出书面报告。监管机构就不会追究其责任。
在美国,如果证券发行中披露有重大遗漏或误导,发行人是"严格责任"(strictliability),是罪魁祸首,不容其狡辩。而中介机构,包括会计师事务所,都可以辩白,声明自己百般努力(行业标准),但仍然无法避免过错。所以说,"首恶必办,胁从不问。受蒙蔽无罪,反戈一击有功"。会计师未必有功,但至少可以是"受蒙蔽无罪"。
说到底,会计师报警的职能也就是告密的职能。这是美国人的特色。美国的各方神仙更是把告密责任写进了法律,硬要会计师自己举报,从实招来。这真是让会计师勉为其难了,因为出卖自己的客户总是件比较难受的事,不仅是良心上的痛苦(因为出卖了自己的客户),也是损失收入的痛苦------告密无疑是自断财路,砸掉饭碗。
勇砸饭碗
美国人何以对会计师如此苛求?或许是因为专业所决定的。第一,会计师在第一线工作,很像是在取样,这里要是有点问题,就会一错百错。律师主要是根据会计师的取样进行解释,解释就涉及到观点,而观点就无所为对错。但也不尽然。如上所述,会计师也要决定是否向董事会、向监管机构反映情况。这也就涉及到判断问题。
第二,会计师与律师不同。律师是单兵作战,万事得自己小心,该断则断。而会计师是集体工作,集体领导,很容易当断不断,反受其害。
比如,世纪大案中,辛普森一直闹着要自己做证,洗刷自己的罪名。但他的律师反对。美国宪法规定,被告有沉默权,举证责任在控方,必须由检察官证明被告有罪。但只要被告金口一开,检察官就可以乘势而入,拷问种种问题。
审前法官请辛普森就是否延期审判表一个态,不算是正式做证。哪知辛普森一开口便欲罢不能,滔滔不绝地要往下说。辛普森的一帮律师措手不及,目瞪口呆。律师中有个叫夏波罗的最先反应过来,横插一句:"对不起,法官大人"。他是要提醒辛普森,休要胡言乱语。但辛普森不管,还往下说。夏波罗急了,气急败坏道:"辛普森先生,我告诉你,我不许你再往下说。你要是再说,我立即就辞职"。
夏波罗没有与其他律师商量,就很果敢地跳出来咆哮,而且勇于砸掉自己的饭碗。辛普森的律师来自不同的律师事务所。夏波罗不干,其他律师照样可以干得热火朝天。夏波罗的表现确实非同凡响。这是什么精神?这是职业道德精神。这是什么操守?这是职业操守。
律师后路
证交会对会计师如此苛刻,会计师哪有活路,拿什么赚钱?赚不到钱,又拿什么奉献给爱人?也不一定。还有律师与会计师一唱一合。律师首先可以在文字上狠下功夫。什么"诚实信用"啊,还有"勤勉尽职"啊,都是可以大做文章的。其次,律师还可以从大处着眼,大谈宏观背景。在辛普森案中,本来是讨论辛普森是否杀妻。但辛普森的律师把问题上升到宪法高度。辛普森的律师谈林肯、谈黑奴问题。他的律师还告诉陪审团,你们的裁定关系到美国宪法,关系到美国的警察,关系到美国的警察是否能够凌驾于法律之上。律师扯出了十万八千里,但他们错了吗?没有错。判决出来,辛普森无罪。
同样,证券诉讼中,虽然是证券法问题,要谈经济上的成本效益问题。但是只要律师一出场,就可以谈谈文明史,谈谈人文精神、制度特色,谈谈其他许许多多的问题了。而这个时候,会计师经常是早已收拾好行装,又奔赴新的战场了。再说,律师也有苦的时候,五大会计师事务所内部就有许多律师,镖师一样地帮着看家护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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